3月1日,北京语言大学世界汉学中心主办的“琅琊文化与中国海洋文明探源”专家座谈在青岛西海岸新区召开。
在座谈会中,来自神话学、民俗学等不同学科、不同领域的13位专家围绕系统性挖掘和解码以琅琊文化为代表的中国海洋文化等议题,进行跨学科、宽领域、多维度的交流和研讨,共同开启琅琊文化研究和中国海洋文明溯源的新篇章。
北京语言大学文学院教授刘宗迪梳理了《大荒经》《尚书》等古代文献中关于琅琊的记载,指出琅琊台是中国岁时文化的一个地理标杆、一个文化标尺,琅琊文化不仅是东夷文明的摇篮,也是太阳文化的发源地。他以《大荒经》:“东南海之外,甘水之间,有羲和之国”与《尚书.尧典》:“乃命羲和,钦若昊天,历象日月星辰,敬授人时。分命羲仲,宅嵎夷,曰旸谷”等记载为例,指出东夷民族对太阳神的崇拜有悠久历史传承,不少有关太阳来历的神话故事广为流传于民间,琅琊便是中国的太阳崇拜起源。刘宗迪教授根据史料记载进一步说明,琅琊早在上古时期已经出现了多条东北亚航线,是古时海上交通的重要枢纽,是东方海上丝绸之路的起航点之一,琅琊港在我国早期对外贸易交流史中具有十分重要的地位。
下文为刘宗迪教授相关研究学术成果《众神的山川》中有关琅琊部分的论述与“琅琊文化与中国海洋文明探源”专题调研回顾。
刘宗迪
刘宗迪,北京语言大学文学院教授,曾先后任职于中国社会科学院民族文学研究所、山东大学儒学高等研究院,长期从事中国神话、上古史和《山海经》研究,出版《失落的天书》《古典的草根》《七夕》《山海经的世界》《众神的山川》等著作。
《山海经》是一部古老的地理志,其中《大荒经》一篇成书最为古老,其内容是对一幅古地图中画面景观的记述。《大荒经》中提到商人祖先王亥、四方神和四方风名,均可在商代甲骨文中找到印证,其中记载的最晚的历史人物和历史事件,是商汤伐夏桀,不见商代的人物和事件,可以推断《大荒经》古图的出现不迟于商末。书中的提到“西周之国”“北齐之国”,似乎表明其出现当在周代,实际上,周、齐都是商代就有的古国。周人建国后,必然以“天下之中”自居,而不会以“西周之国”自称,故“西周之国”云云正足以表明其书出现于西周之前(《大荒经》中有“文王”,实为“文玉”之讹,而非指周文王)。这部保存了商代历史记忆的《大荒经》,记录了众多的方国、山川、丘墟和神灵之名,且其所在都可以对照《大荒经》的记载一一在地图上定位,这对我们了解商末的民族、地理、宗教、交通等情况提供了一笔无与伦比的宝贵史料。
但要据《大荒经》考古史,首先要知道《大荒经》古图所记为何方地理。我在《众神的山川:〈山海经〉与上古地理、历史及神话的重建》(商务印书馆,2022年)一书中,对《山海经》地域进行了全面考证,证明包括《大荒经》在内的《山海经》地理,不超出今日山东及其周边版图,东到黄海,南到江苏连云港,西到古大野泽,北到渤海,这大致就是《山海经》涉猎的地域。
山东青岛的琅琊山,是青岛西海岸新区的一处著名景点,琅琊山的历史非常古老。齐景公对琅琊心向神往,越王勾践灭吴后移师北上在琅琊建都,秦始皇曾三度登临琅琊山,他首巡琅琊,在此逗留三个月,并召集民伕,在山上筑台,刊石立碑以纪秦功德,琅琊刻石遗迹至今犹存。
(中国国家博物馆古代展厅内的琅琊刻石)
说来也惭愧,我自己老家就在青岛即墨区,老家距离琅琊台仅一百公里,虽久闻琅琊胜景,但还一直未曾到琅琊一游。近年研究《山海经》地理,发现早在《大荒经》中就有关于琅琊的记载,这意味着最晚在商代末年,琅琊已经成为一处具有重要意义的地理景观而被商人关注并记录了下来,这一发现更让我对琅琊胜景念兹在兹。
最近北京语言大学一路一带研究院与青岛市黄岛区合作成立世界汉学中心,中心就在琅琊台附近。前不久研究院与琅琊区文化部门合作探讨琅琊文化研究事宜,研究院同事知道我是青岛人,于是邀我同行,我这才有机会第一次登上琅琊台,站在勾践、秦始皇这些历史巨人曾经登临的高度上,追随着他们的目光眺望沧海,目送远帆,想象着天海相接之处另一边的海外方国、渺渺仙山。
2023年3月1日,刘宗迪教授一行探访琅琊台遗址
琅琊台的独特地形和地理位置决定了它在中国古代海洋交通史上有非常重要的地位,琅琊台港湾环绕,港湾内水阔风静,港湾外恰有灵山岛为航海者指路,因此,琅琊台是上古时期中原海上交通的重要枢纽,山东半岛北有蓬莱,南有琅琊,是上古海上丝路的两个大码头,其开埠远远早于南方广东、福建、浙江等沿海的港口,在南方港口开发以后,琅琊仍是海上丝路的重要枢纽,这次去琅琊考察,就在黄岛区博物馆里看到了有阿拉伯风格纹样的唐代长沙陶瓷制
(西海岸新区博物馆藏唐代陶瓷制品)
琅琊台独特的地理位置和岛屿地形,还使它成为古代海滨先民观察日出、制定历法的重要观察点,琅琊台因此成为太阳神、四时神的故乡,成为古人心目中“时间的起点”。我在《众神的山川》对此有专门论述,今将书中这段文字摘录于此,以为这次琅琊之旅的纪念。
(琅琊郡地图)
《大荒南经》末段,所述为大荒版图东南隅的海域景观:
大荒之中,有山名曰天台高山,海水入焉。
东南海之外,甘水之间,有羲和之国。有女子名曰羲和,方浴日于甘渊。羲和者,帝俊之妻,生十日。有盖犹之山者,其上有甘柤,枝干皆赤,黄叶白华黑实。东又有甘华,枝干皆赤,黄叶。有青马。有赤马,名曰三骓。有视肉。有小人,名曰菌人。有南类之山,爰有遗玉、青马、三骓、视肉、甘华,百谷所在。
《大荒南经》叙述自西南至东南,《大荒东经》叙述则起东南止西南,《大荒南经》末尾提到的甘水、甘渊,亦见于《大荒东经》开头,可见两者所述景观正相衔接,皆为大荒版图东南隅之海域,故应合并论述。《大荒东经》云:
东海之外大壑,少昊之国。少昊孺帝颛顼于此弃其琴瑟。有甘山者,甘水出焉,生甘渊。
大荒东南隅有山,名皮母地丘。
东海之外,大荒之中,有山名曰大言,日月所出。有波谷山者,有大人之国。有大人之市,名曰大人之堂。有一大人踆其上,张其两耳。有小人国,名靖人。有神,人面兽身,名曰犁??之尸。有潏山,杨水出焉。有蒍国,黍食,使四鸟,虎、豹、熊、罴。
综合这些记述,可知大荒版图东南隅,描绘了海边和海中一系列山峰景观:“天台高山,海水入焉”,表明其为海畔之山,山下为海湾;“东南海之外,……有盖犹之山者”,则似为海中一岛屿;此外还有南类之山、甘山、皮母地丘、波谷山、潏山等山。
苍梧位于大荒版图南方,上述海滨景观则位于大荒版图的东南隅,在苍梧以东。山东半岛东南海岸为东北-西南走向,苍梧即今连云港,则上述景观必在今连云港东北的鲁东南海滨。山东东南海岸线,西南起海州湾,东北至成山头,绵延数百公里,一路山峰连绵,海湾列布,上述图景呈现的是其中何处山海呢?
(青岛西海岸八大海湾)
一、羲和之国
这一场景中,尤其引人注目者,为“羲和之国”和“大言”之山,两者皆与天文观测有关。羲和为日神,“生十日”,实谓观察太阳方位以定晨昏、记时辰(刘宗迪:《失落的天书》(增订版),商务印书馆,2016年,第96-114页),“浴日于甘渊”,则为日出于海之象,表明图中描绘了一轮初升于东海中的太阳;大言之山,“日月所出”,大言为《大荒东经》所记东方七座日月所出之山的最南端一座,是大荒世界的冬至点所在。冬至之日,日影最短,昼短夜长之极,故冬至点为天文学中最重要的节点,因此古人观象授时首重冬至,大荒图绘羲和浴日的场景大言之山左近,即表明其地为天文观测之重点。大言之山作为冬至点的标志,具有关乎天人之际的文化意义,必定赋予其在大荒世界地理学中非同一般的地位。山川无数,大多都寂寂无闻,唯有因自然造化与人文教化的因缘际会而被赋予重要意义者,方得以载于史册,留驻记忆。因此,“羲和之国”这一片为大荒世界中神性所聚之区域,亦当在历史上和史书中留下明显的印记。
从海州湾循海岸北行不远,即有一个屡见史册记载、具有重要历史文化意义的地点,即位于今青岛黄岛区海滨的琅琊台。琅琊台南北海岸线崎岖,琅琊台东南不远的海中,有小岛名曰斋堂岛,东北方向的远处海面上,有一座大岛,名曰灵山岛。
(眺望灵山岛)
《海内东经》就有关于琅琊台的记载:
琅瑘台在渤海间,琅瑘之东,其北有山。一曰在海间。
“琅瑘”即琅琊,又作琅邪、琅邪(除引用古书保留原文写法外,本文从今称,通作“琅琊”)。琅琊台载于《海内东经》,足见其在上古地理观中的重要性。琅琊台虽仅为海边一座海拔183米的小山,但在历史上却极负盛名,《水经注·潍水》对琅琊台历史的追述可谓要言不烦:
琅邪,山名也。越王句践之故国也。句践并吴,欲霸中国,徙都琅邪。秦始皇二十六年,灭齐以为郡。城即秦皇之所筑也。遂登琅邪大乐之山,作层台于其上,谓之琅邪台。台在城东南十里,孤立特显,出于众山,上下周二十里余,傍滨巨海。秦王乐之,因留三月,乃徙黔首三万户于琅邪山下,复十二年。所作台基三层,层高三丈,上级平敞,方二百余步,广五里。刊石立碑,纪秦功德。台上有神渊,渊至灵焉,人污之则竭,斋洁则通。神庙在齐八祠中,汉武帝亦尝登之。汉高帝吕后七年,以为王国,文帝三年,更名为郡,王莽改曰填夷矣。
勾践徙都琅琊,齐景公对琅琊心向往之,称“吾欲观于转附、朝儛,遵海而南,至于琅琊”(《孟子·梁惠王下》),秦始皇筑琅琊台,秦皇、汉武巡守数至琅琊,皆属为人熟知的典故,在此毋庸烦述。然而,琅琊这座海畔培塿小山,何以引勾践、齐景、秦皇、汉武竞折腰,则是一个耐人寻味的问题。
(琅琊台秦始皇雕像群)
琅琊在秦皇、汉武心目中的文化地理意义,《史记·封禅书》言之甚明,琅琊为齐地八神之一四时主之所在:
八神将自古而有之,或曰太公以来作之。齐所以为齐,以天齐也。其祀绝莫知起时。八神:一曰天主,祠天齐。天齐渊水,居临菑南郊山下者。二曰地主,祠泰山梁父。盖天好阴,祠之必于高山之下,小山之上,命曰畤;地贵阳,祭之必于泽中圜丘云。三曰兵主,祠蚩尤。蚩尤在东平陆监乡,齐之西境也。四曰阴主,祠三山。五曰阳主,祠之罘。六曰月主,祠之莱山。皆在齐北,并勃海。七曰日主,祠成山。成山斗入海,最居齐东北隅,以迎日出云。八曰四时主,祠琅邪。琅邪在齐东方,盖岁之所始。
八神之中,阴主、阳主、月主、日主、四时主五神皆位于半岛,且皆滨海,其中阴、阳、月、日四神皆在半岛东北,唯四时主在半岛东南的琅琊,足见琅琊在半岛古代文化地理中的重要地位必定源远流长。
琅琊四时主,所祀盖为四时之神,既曰“四时”,则必关乎观象授时的天文观测活动。太阳之东西出入,关乎朝夕昼夜,太阳之南北流转,则关乎季节之寒暑推移,故治历明时,首重观日,《大荒经》羲和“生十日”,即象征对太阳的观测。羲和观日与四时之间的关系,《尚书·尧典》言之甚明:
乃命羲和,钦若昊天,历象日月星辰,敬授人时。
分命羲仲,宅嵎夷,曰旸谷。寅宾出日,平秩东作。日中,星鸟,以殷仲春。厥民析,鸟兽孳尾。
申命羲叔,宅南交。平秩南讹,敬致。日永,星火,以正仲夏。厥民因,鸟兽希革。
分命和仲,宅西,曰昧谷。寅饯纳日,平秩西成。宵中,星虚,以殷仲秋。厥民夷,鸟兽毛毨。
申命和叔,宅朔方,曰幽都。平在朔易。日短,星昴,以正仲冬。厥民隩,鸟兽氄毛。
帝曰:咨!汝羲暨和,期三百有六旬有六日,以闰月定四时,成岁。
《尧典》尽管将“羲和”一分为四,将《大荒经》中的太阳神改造成了尧的天文学家,但它以羲和分宅四方旨在观测四时之太阳以定昼夜永短、以四仲节气定四时成岁,倒确实道出了羲和浴日的真谛。《尧典》“厥民析”、“厥民因”、“厥民夷”、“厥民隩”,即本自《大荒经》中的四时神(胡厚宣:《甲骨文四方风名考证》,载《甲骨学商史论丛初集》,河北教育出版社,2002年;《释殷代求年于四方和四方风的郊祀》,载《复旦学报(人文科学)》1956年第1期)。《尧典》羲和观象授时之说不过是对《大荒经》羲和生十日神话的历史化表述而已。
说到这里,《大荒经》“羲和之国”诸景观与琅琊台的关系可谓昭然若揭。
二、天台高山
(琅琊台图)
《大荒南经》云:“大荒之中,有山名曰天台高山,海水入焉。”山称“天台”,暗示其与天文观测之间的关系,山而称“台”,则必筑台于山上,天台当为建于山上的观象台,盖即琅琊台。天台高山“海水入焉”,表明其位于海湾之畔。琅琊台位于古镇口湾与琅琊台湾之间的海岬之上,正与“海水入焉”的画面相合,天台高山非琅琊台莫属。
琅琊台位于两个海湾之间凸出的海岬之上,面向东方渺渺沧海,天高海阔,视野开敞,且山峰不高,易于登临,用来作为观沧海日出的观台和祭祀太阳神的祭坛,可谓适得其所。
琅琊台仅海拔186米,无论如何算不上“高山”,谓之“高山”,当因其在天文学上的重要性,而于图中特意突出之,故所绘山形高大,其旨原在强调其意义,述图者拘泥于图形,故以“高山”视之了。
三、大言之山
《大荒东经》云:“有山名曰大言,日月所出。”如上所述,大言之山为大荒版图东方七座日出之山中最南端的一座,这一系列日出之山作为太阳南北回归运动之方位标志,旨在定节气、标岁月。大言作为最南之山,标明太阳南行之极限,实为大荒世界的冬至点之所在。在天文学意义上,冬至为太阳历一岁之终,亦为一岁之始,故其对观象授时的意义尤为重要。
《封禅书》解释祀“四时主”于琅琊的缘故,谓“琅邪在齐东方,盖岁之所始”,《史记·齐太公世家》太史公赞云:“吾适齐,自泰山属之琅邪,北被于海,膏壤二千里。”司马迁似曾亲至琅琊,即使未至琅琊台,他在齐地必对八神的来历有所访闻,《封禅书》谓琅琊为“岁之所始”的说法,必非空穴来风,应是齐地相传之说。《周礼·春官宗伯》“太史正岁年以序事”,郑玄注:“中数曰岁,朔数曰年”,岁指二十四节气(中数),年则指十二个月(朔数),岁指阳历,年指阴历,岁以冬至为起止,年以正月朔日为始末,故知所谓“岁之所始”,即指冬至。琅琊在齐东南,故齐人以其地为冬至点之标志。
大言之山为大荒版图中的冬至点,琅琊台被齐地先民视为“岁之所始”的冬至点,可见两者具有同样的天文-地理学意义,此为大荒版图东南海域与琅琊台的关系又添一证。
(琅琊台二十四节气日出坐标图)
四、盖犹之山
《大荒经》“羲和之国”诸景观与琅琊台的关系,还可以进一步在地名上得以落实。
唐代学者封演《封氏闻见记》卷八有《二朱山》一条,考胶州东南沿海地理:
密州之东,临海有二山,南曰大朱,北曰小朱,相传云仙人朱仲所居也。……大朱东南海中有句游岛,去岸三十里,俗云句践曾游此岛,故以名焉。
《述初赋》又云:“朝发兮楼台,回盼兮句榆,顿食兮岛山,暮宿兮郁州。”郁州,今海州东海县,在海中。《晋书》石勒使季龙讨青州刺史曹嶷,嶷欲死保根余山。然则句榆、根余,皆是一山,亦声之讹变耳。(封演撰,李成甲校点:《封氏闻见记》,辽宁教育出版社,1998年,第40-41页。)
大朱、小朱,即今黄岛区大珠山、小珠山,大珠、小珠分居灵山湾南北,大珠山海拔486米,小珠山海拔724米(小珠反比大珠高),小珠山之南为古镇口湾,湾南则为琅琊台。封演所说大朱东南海中去岸三十里的句游岛,显然即今之灵山岛。灵山岛海拔513米,为中国北方沿海第一高岛,耸立于浩渺烟波之上,为南来北往航海者的重要航标。
(大珠山)
(小珠山)
封演所引《述初赋》,为东汉末崔琰所撰,崔琰为清河东武城(今德州武城)人,崔琰从郑玄就学,时遭黄巾之乱,随郑玄避难于即墨不其山,后因乏食,郑玄遣散弟子,据《三国志?崔琰传》及崔琰《述初赋》序记载,崔琰因西归路断,只得乘舟南下海州,“朝发兮楼台,回盼兮句榆,顿食兮岛山,暮宿兮郁州”(《述初赋》),“楼台”谓其登船出发的码头,当在今胶州湾,据其自述,朝发楼台,经“岛山”落帆顿食,黄昏到达郁州,此“岛山”当在胶州湾与郁州之中途,但据其“回盼兮句榆”,此“岛山”已在灵山岛之南,或即琅琊台东南的斋堂岛。
《海内东经》云:“琅瑘台在渤海间,琅瑘之东,其北有山。”琅琊台北之山,盖即大珠山。
封演称古灵山岛名“句游岛”,俗云得名于勾践曾游此岛,此说跟很多民间地名传说一样,自属根据地名发音而附会,不足为训。汉人崔琰《述初赋》称之为“句榆”、《晋书》谓之“根余”,即可证明此说之无稽。“句游”、“句榆”、“根余”,一岛三名,音近而通。地名传于土著之口,往往有音而无字,不同时代的人们用同音异字记之,故地名沿革,往往只能求诸其音,至于其义,则大多渺茫难稽。
《大荒东经》谓东南海之外有“盖犹之山”,“盖犹”与“句游”、“句榆”、“根余”,声亦相近,则此海中“盖犹之山”,当即唐人封演笔下的“句游”之岛,亦即灵山岛。
《海外经》与《大荒经》所记,往往相通,《海外东经》东南隅有大人国,亦即《大荒东经》之大人之国,《海外东经》大人国之北,与之相邻,有“奢比之尸”,又名“肝榆之尸”,“肝榆”与“盖犹”声音相通,方位相合,“肝榆”盖即“盖犹”。肝榆之尸“兽身人面大耳,珥两青蛇”,盖为盖犹之山神。
(灵山岛)
综上所述,足以考定《大荒经》所记述的大荒版图东南隅景观,所呈现的即胶东半岛东南琅琊台一带山海岛渚。一、羲和“浴日于甘渊”、“生十日”的天文神话与琅琊“四时主”之祭,皆与观测日出方位以定四时成岁有关。二、“大言”之山为大荒世界的冬至点,正与琅琊“四时主”主“岁之所始”相合。三、“天台高山”,“天台”之名暗示其为仰观天象之高台,此山当即琅琊台。四、“盖犹之山”,为天台高山之外海中的一个海岛,与琅琊台相去不远,“盖犹”之名与“句游”、“句榆”、“根余”相近,皆为今之灵山岛。
(琅琊文化陈列馆实景)